她竟这样信任这里,能毫不设防地睡过去。谢怀琤原本急促的步伐蓦地顿住,怔怔地停在了原地。
他在外人面前努力维持着的坚硬外壳,此刻悄无声息碎裂开来。在她面前,他愿意彻底展露出脆弱和柔软。
春和景明,波澜不惊,他沉寂的心却为她而掀起惊涛骇浪,从此再难平静。
此刻,谢怀琤想,从前自己恰如江河之上孤独的泛舟之人,终日浮沉于一潭死水之中,无欲无求。往后,不论要经过怎样危机四伏的千山万水,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握紧船桨,迎着风雨,坚定地向她划去。
真相 当年救她之人竟是太子?
姜清窈醒来时, 发觉身上皆被阳光洒满了,唯独眼前被一小片阴影笼罩着。她慢慢坐直身子,感觉到身上一暖, 这才注意到有一床薄毯自身前滑落。
目光渐渐聚焦,她看清了眼前的人。
谢怀琤正背对着她站着,仰着头在看天空, 手臂却抬了起来, 手掌张开,似乎在遮挡着什么。姜清窈愣了愣, 很快意识到为何她睡梦中丝毫没有感觉到日光的刺目。他一直举着手掌,替她挡住了明晃晃的光线。
她双手抓住薄毯边缘, 正欲起身, 便见谢怀琤忽然转过了身,两人的目光撞在一处。
“你——”两人同时开口。
“醒了?”谢怀琤垂眸,“虽是春日了, 但外头依旧冷。若是你再不醒, 我便该唤你起身了。”
他说着,伸手拿过薄毯递给了侍候在近前的福满。待福满离开,姜清窈站起身,绕过廊柱, 站在了他身侧。
谢怀琤转头看着她。
“今日在启元殿情形如何?”姜清窈问道。
他淡淡笑了笑,道:“我已许多年不曾体会过这种平静了,倒真有些不习惯。面对父皇时,我总会有些恍惚和陌生。”
这样苦涩的慨叹不过短短一句,谢怀琤很快道:“并没有什么变故。”
姜清窈沉默片刻,问道:“那日你同六殿下的争执”
谢怀琤没有隐瞒:“自然是我刻意为之。”他微微冷笑:“幸好是六弟,若是换了旁人, 又怎会被我三言两语挑起怒气,从而不顾场合而发作?”
“其实我有时会觉得不解,”姜清窈道,“陛下和贵妃为何如此宽纵六殿下?”
谢怀琤扯了扯唇:“一个是不愿管,一个是无法管。”
“你是说——”姜清窈一怔,旋即明白了过来,“陛下是有意纵容,而贵妃是无能为力?”
“可陛下这样做究竟为了什么呢?”
“父皇自然是为了保住皇长兄出类拔萃的地位不动摇,同时为他扫除所有威胁和阻碍,”谢怀琤道,“而贵妃早年忙于巩固地位,忽视了对六弟的教养。待她意识到后,六弟的性子已然养成,再难扭转了。”
“至于三皇兄和我,”谢怀琤轻轻一哂,“三皇兄素来醉心诗书酒乐,而我又被冷待这么多年,父皇自然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。”
姜清窈一时无言,半晌才道:“陛下对太子殿下真是满腔的慈父心肠。”
想来确也如此。谢怀衍是嫡长子,理应是皇帝最寄予厚望的儿子。多年来,他的地位确实岿然不动,无人能够撼动。即便是从前秋妃尚在时,谢怀琤再受宠爱,都始终没有越过太子。
“我
也不欲去和皇长兄争夺储君之位,”谢怀琤出神许久,低低道,“我对皇位只有无尽的厌恶。人一旦坐上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,一切都会变了。当年,若不是父皇以权强逼,母妃也不会终身困在这里不得自由。她本该无忧无虑生活在江南小镇,悠然自得地度过余生。”
他说到此处,不由得凄然一笑。
姜清窈心中一酸,轻轻握住他的手:“宫中的日子确实艰难,但你一定是秋妃娘娘最大的宽慰。”
谢怀琤望向她,眼底隐约是几分脆弱。他没说话,只用力地反握住了她的手,试图汲取到足够的温暖,这样才不会觉得心底发冷。
两人沉默站在一处,彼此的影子落在地上,宛然是相偕相依的形状。
姜清窈从长信宫出来,轻叹了一声,便向着永安宫走去。
刚到宫门前,她一抬头,便见一个身穿玉色锦袍的人自里迈步而出,恰好与她迎面碰上。
“太子殿下。”姜清窈收敛思绪,屈膝见礼。
谢怀衍幽深的目光自她发顶扫过,微微笑道:“表妹这是刚刚回来?”
姜清窈道:“是。我今日不甚困倦,便外出走了走,权当消食了。”
谢怀衍了然颔首:“方才母后还问起你去了何处。”
姜清窈攥了攥手帕,和声道:“不过是沿着宫道一直走了走罢了。许是我步子缓慢,这宫中景致又颇多,一时贪看,才耽搁了不少时辰。”
“如今春日,宫中当属烟波池畔最是绿意盎然,”谢怀衍似被她的话勾起了兴致,并不急着离开,而是悠悠然站在原地同她闲话了起来,“岸边遍植垂柳,池